八十年代的时候我还在丘北一小读书,那时的早点还只能由国营食堂经营,有稀饭,也有米线。一毛钱搭二两粮票外加排完一串长队,就能领到一碗米线。
后来,一小门口也有一家卖米线的早点店,每天早上都可以看到老板兼厨师站在门口的灶台前忙碌,当他把有个长把的锅从灶火上抬下往碗里一倒,“滋”的一声,带着葱花香味的小锅米线就出锅了。可惜,因为家里姐妹多家境困难,整个小学读完,我都没有尝上一口,这家早点的香味就这样一直仅仅的只是停留在记忆里,拖拽着我长长的遗憾。
小学五年级的一天,还听说了一种新的早点,“牛肉米线”。那天,我的同桌向我谈起,说早上特别幸运,吃早点的时候,老板“手滑”,一大坨牛肉掉进米线碗里,这比平时要多出许多的这坨“帽子”,让他吃得神仙般的滋养。经他一番绘声绘色的讲述,我情不自禁地和他一起幸运起来。
当然,这种的牛肉米线需要五毛钱人民币,我是不敢去奢想的。
读初中的时候,学校门口也有一家卖早点的,家族式经营,生意不错。有一天我在校门口蹲着玩的时候,看见一个男人去吃米线,他特意交代煎了一小盘臭豆腐。这样,这个男人吃着米线,小筷地夹着豆腐,间隙抿一口小酒,那种满足劲在微泛红光的脸上显露无疑。
放假的时候,我用积攒的零钱也在这家吃了一碗米线,当酱油、葱花、辣子油的各种香味汇集嘴巴,好像吃到天底下最好的美味,为了延长这种幸福,我果断地要了一小碗白饭,用米线当菜下了这碗米饭。
高中的时候发生过一次很尴尬的事。有天早上去上学,路过大营盘街的时候,那里有一家牛肉米线早点店,我怀着“预谋已久”的心情顺着香味走了进去,放了薄荷、葱花,小心翼翼的端着香味扑鼻的牛肉米线开吃了,吃到快完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一种晴天霹雳的感觉突现,我发觉自己居然没带钱。我鬼鬼祟祟地搜查了每一个兜,都没有摸到我明明记得装进口袋的两张五毛纸币。完了,这世界末日般的感受,大脑立刻急速运转,同时放慢吃米线的速度,幻想着能有一个熟悉的亲戚碰巧进来吃早点,就可以解决危机。当然,我磨蹭了很长时间,连汤里飘着的辣椒末和最后一颗葱花都挑吃完,都没有出现奇迹。眼看就要迟到,我只好拖着脚步走到结账窗口,支支吾吾地说自己忘了带钱。收钱的女子爽朗地说,没事,以后来开吧。我抬头的时候,更尴尬的事发生了,这收钱的年轻女子,是我一个初中的同班同学。顾不得思索那么多,接到可以走人的“圣旨”,我飞一般出门,飞一般溜过曲折的街巷。早上放学,沮丧之余,无意间又摸了一遍口袋,摸到上衣左胸前的兜,感觉有个硬硬的小块,把它扣出来,我的天,那两张五毛纸钞,被我折得整整齐齐规规矩矩,像孪生兄弟般亲密地挤压在一起。一刻间,我无法分辨是幸运、感激,还是羞愧、恼怒。
以后到昆明读中专,手头有了稍充裕的生活费,吃早点就是很平常的事了,当然也开了些眼界,见识并学习了用铝饭盒煮方便面的吃法,也知道省城把粑粑丝叫饵丝,也知道矿泉水不是甜的。看过电视广告里演员们喝矿泉水时的销魂表情,我就在校门口买了一瓶喝,发觉和自来水没有什么差别。一天和同学出门玩,口渴的时候,同学说买瓶矿泉水喝,我毅然决然地打断他,不!不要买,一点味道没有,是淡的!我只记得同学用极度茫然的眼神看了我很久。
工作后,丘北满大街到处是卖早点的地方。更多的时候,观赏那些食客在吃早点时的众生百态,感觉比各种米线还有味道。
现在的早点,猪肉米线自不必说,鸡肉米线、鸭肉米线、过桥米线、牛肉米线、骡肉米线、毛驴米线、羊肉米线、狗肉米线,感觉丘北人恨不得把能站立的动物都做成汤汁和各式“帽子”放在米线碗里。那些吃汤锅米线的人,嗜酒的都还要喝一杯小酒,酒后聊的内容每天都是相似的,除了边纵,就是朱家壁,甚至有说自己是小平同志马夫的。有个老人说起这事时非常激动,说自己是警卫员兼马夫,当年腰间左右各挎一支二十响,那种自豪的神情,不容任何人质疑或否定。有的女人也会和男人一样,不吃米线,直接要一碗肉汤和肉块,买个烤得焦黄的粑粑撕小放在碗里泡着,边大口的吃肉,边无比遗憾地向旁人介绍昨晚决策失误的一把麻将大牌,讲话间不时挥动握紧的筷子,颇有气势。
当然,你可以经常看到相约一起吃早点的人,抢着付账的场面,也可以看到有的虽然抢着付账但掏钱几次都掏不成功的“系统异常”。偶尔还可以看到吃早点就喝得酩酊大醉的食客被家属扭着耳朵拖回去的情形。但看到更多的,是人们吃早点时的种种随意和自得,那种拘谨的年代一去不返了。
总感觉丘北人吃早点对米线特别的青睐,而各种口味的米线中又以牛、骡、驴、羊、狗等汤锅米线为盛,很多的人外出旅游或公干,不出三天,就会在异乡杵着下巴“思念”起故乡的汤锅米线来。大家在米线的江湖中,都在扮演各自的角色,相对于人生的舞台,这个米线江湖中的表演,更多的,是本色的演出。